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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文章精选11篇

发布时间:2020-03-23 点击数:505

购买时光

林夕

 

因为报名参加一位外教主讲的企业管理培训,所以这周末不能像往常那样睡懒觉,早早起床,赶车去听课。可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10分钟,我知道外国人时间观念很强,所以心里很过意不去,悄悄进去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讲师是位从新加坡去美国的华人,姓张,在美国、香港等国际著名大企业做过高层领导,讲一口流利但发音有些生硬的国语,但课讲得非常好,既有理论深度又很生动。据说他在国外讲课、做咨询是按小时收费,每小时费用高达一百多美元。此次来大连作为期3天的讲课和咨询,主办单位要付他两万元人民币,相当于国内讲师一年的工资。

 

下课时,张先生走下讲台,来到我身边,微笑着问我:“听得懂吧?前边的课我先讲了企业战略管理的三大部分,然后再展开结合案例讲。你没听到的可以现在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来晚了,“对不起,路上塞车,晚了一会儿。”

 

“啊,没关系,没关系,您不用向我道歉。真的,我的时间已经被您购买了,由您支配,您是完全时间拥有者,我要尽可能地为你们服务。”张先生习惯地打着手势说。

 

我看着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您在我们中国当老师,我敢说你会是最受欢迎的人。”

 

“是吗?我在新加坡长大,在美国读大学,我们自己选专业、选课、选讲师,选课前我们可以试听所要选的讲师的课,选定后付足一学期的学费、教材费,什么时候去听课、什么时候走,或者根本不去,老师一律不管,他只管备好课,哪怕只有一个人来,他也必须认真地讲,因为他已经被购买了,他要全力讲好,服务好,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被购买。我到过你们的一些大学,我很奇怪你们每次上课都点名签到,有的学生不来上课还要托病或者让别的同学代他签到。我不能理解,因为大学不是义务教育,你们是付费来学习的,老师讲课已经被你们购买了,你们来晚了或者不来,受损失的是你们自己,就像到商店付钱买东西却没把东西拿回家,难道还要向商店和销售者道歉?”

 

我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刹那间明白了我读了十几年书、工作了十年都没有弄明白的一个道理(虽然长久以来我们没有像新加坡那样花自己的钱读大学,而是由国家出钱):其实我们一生不过是一个不断购买和不断销售的过程。看起来我们购买和销售的物品很多,但是一切物品归根结底最终都可以合算为“占有时光”,我们购买别人的时光,销售自己的时光。我们唯一的财富,就是我们拥有的一生的时光,生命就是一个渐渐消失的量化指标,每一次报晓的雄鸡长鸣,我们的财富就又减少了一点,许多人不成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浪费时间因素”。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就是在一个标准的时光销售过程中,你赢得或创造了多少价值,这个量变的曲线,清清楚楚描绘出你生命的价值,是你存在的证明。

 

孤独的舞者

Zhangsha蒋智润朱佳音译

 

秋天,草地上一片寂静,萧瑟冷清。大地上积满了落叶,枯败的叶子蜷缩着,如一张张满是皱纹的脸疲倦地向上张望着。阳光下,小草儿如漂洗过的白银一般,浅黄浅黄的,迎着秋风窸窣作响。四下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凛冽干燥的寒风暗示着这个季节并不属于脆弱的生命。

 

然而,在绝望的阴影里似乎总是潜伏着那么一丝愉悦的惊喜。瞧去!不远处一只小小的蝴蝶,一身洁白,半透明的翅膀正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宛若一朵飞舞着的雪花,细小的身子忽上忽下回旋跳跃着。一忽儿,轻轻地落在草叶尖上,吻一吻,旋即又飞走了。我想,它的内心该是被某种热切的渴望敦促着吧,孜孜以求,永不懈怠。

 

枯黄的草地在我眼里忽然变成一方广阔的舞台,舞台上,这只小小的蝴蝶正孤独地旋着舞演一场独角戏。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孤独的舞者只是默默地奉献着它最美丽的舞姿,舞姿里有忧伤的美丽,舞姿里有优雅的欢乐。

 

舞啊……舞啊……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欢乐,所有的痛楚都融进这绰约的舞姿里。

 

整个世界停顿下来,默默地注视着,万籁俱寂,周遭的大自然也莞尔笑了。

 

一只小小的蝴蝶就这样征服了整个世界。夏日里,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蝴蝶,小小的,白白的,舞动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成群结队地飞过这个季节,不留下一丝痕迹。当花儿慢慢零落,生机勃勃的绿色也渐渐褪去,只留下孤零零的大地,光秃秃地裸露着,生命俱凋亡,仿佛干涸的生命之滩。夏日,兴旺茂盛的夏日,一天天远去了。这时,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孤独的舞者悄然而至,开始享受它那姗姗来迟的短暂的生命。尽管,留给这个“不可理喻”的小生命的,并没有多少舒适与安慰,在这静默的季节里,它仍是这广漠舞台上唯一的主角。不知这小东西是否明白“美好东西的获得往往要做出巨大的牺牲”。代价的确是巨大的,秋天来临,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一天天加剧,这一天天加剧的寒冷会无情地吞噬蝴蝶的生命。

 

然而,重要的并不是生命的长度,而是其价值。

 

不要怕在人生的舞台上做一个孤独的舞者!有多少人,在各自的生活中终生扮演着平庸卑微的角色,却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人生舞台?又有多少人,随波逐流,将自己独特的个性淹没在茫茫人海?舞步回旋,陌陌前路,何处蔷薇?而在世间的某个角落,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正默默地等待着属于她的那只蝴蝶。有一天,他们相遇,娇嫩的花骨朵儿便张开她的怀抱热情地迎接那久久等待的客人旋着舞步缓缓而来。

 

含羞草与野百合

朵朵

 

含羞草

 

有时候,你像是一棵含羞草,自己一人时自在又开怀,别人轻轻一触却立刻手足无措。

 

含羞草一样的你,处在人群之中常常会感到不安。

 

所以,你随时随地都戒备着别人,稍有风吹草动,你就有封闭自己的准备动作。

 

也因此,别人不经意的眼神或表情总是会令你莫名其妙地感到受伤,你总是怀疑那些眼神或表情里有着对你的敌意。

 

其实,你只是遇见了另一棵含羞草,那个“别人”也和你一样,在人群之中也会感到不安,也会担心受伤。

 

而他的眼神和表情,不过是在风吹草动之中自我封闭的准备动作——那不是对你的敌意,而是对他自己的不安。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冷淡往往都是误会,没有谁故意伤害谁,只是一棵含羞草遇见了另一棵含羞草。

 

野百合

 

你在一条野径上走着,偶然邂逅了一株野生的百合。

 

野百合以一种清雅的姿态,自顾自地绽放,自顾自地呼吸着她自身的冷香。

 

你看着,感到一阵怅惘。你想,这条野径少有人行,若不是你偶然经过,说不定这株百合将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从开到谢,只是她自己一生孤单地起落,再美再芳香,天地日夜都回应以沉默。可是,这野生的百合却是如此自在呢,她不因没人看见,就减少了一分美丽。

 

于是你豁然开朗了。你又想,你也该有这种野生的勇气,在天与地和日与夜之间,自顾自地盛绽,自顾自地呼吸自身的香气。就算没人经过也没人看见,但你和天地日夜都知道,你的美丽与芳香。

 

也像这株野百合一样,你的美丽与芳香不为取悦偶然路过的人,只为了爱悦自己。

 

航船

〔乌拉圭〕何·恩·罗多

 

看,大海的寂寥。一道无法穿越的线封锁着它,这道线与整个穹隆连在一起,只在海滩处留下空隙。一艘船,意志高昂,带着隆隆的轰鸣驶离了海岸。西斜的太阳,温和的云朵,阵阵海风催人远行。船在前进,在空中留下黑色的烟尘,在海上留下白色的浪花,前进,行驶在平静的波涛上。它驶到海天交接处,穿越那道界线,只剩下高高的桅杆依稀可见;这最后的迹象也终于消失了!那无法穿越的线又变得神秘莫测!谁能否认它的存在呢?它就在那里,那是实实在在的分界,那是深渊的边沿。然而它的后面仍是茫茫沧海,浩瀚无垠。大海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在它的另一端,是将它与别的海面隔开的陆地,新的陆地,更辽阔的陆地,太阳为它们涂上了不同的色调,那里生活着不同的种族;神奇、宽广的土地,高尚、完美的世界,或者已被开拓,或者荒无人烟。在这浩瀚之中有些船舶起锚的码头。它们或许在那里停靠,然后便在无限宽广的天地中各奔前程,而且一去不复返,如同那条已经通过的大海的界线一样:虚无缥缈,一切都在那里消失……

 

总有一天,注视那同一条神秘的线,你会看到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一面旗帜,一根桅杆,一个似曾相识的船体……这是那返航的船只!它回来了,犹如一匹忠于牧场的骏马。它或许比离去时更加可怜,体重减轻了;或许被肆虐的波涛伤害了。

 

然而它也可能平安无恙并满载珍贵的收获凯旋而归。在它强劲脊背上的褡裢中也许带来了热带的奉献:醉人的香料,甜蜜的柑橘,像太阳般闪光的宝石或者柔软的、光彩夺目的毛皮。作为运去的货物的代价,它或许带来了心地更加淳朴、意志更加顽强、臂膀更加粗壮的人们。光荣和幸福属于航船!如果它来自勤奋之邦,或许运来了制作好的铁器,用来武装劳动的双手,要么它运来的也许是织好的毛线或者贵重金属制成的、用来装点世界的完美的饰物;或者是一块块青铜和大理石,人类的艺术为它们注入了生命的气息,或者是一沓沓纸张,通过微小铅字的痕迹,引来具有思想的人民。光荣和幸福属于航船!

 

请你稍加注意,一个思想,你将它排除,或者它自行消失,你再也望不见它;天长日久,它又在你心灵的明媚的阳光下出现,然而已经变成和谐、成熟的意念,变成了能以整个辩证法的力量和炽热的激情来展开的说服力。

 

一个轻轻的疑惑模糊了你的信念,你将它驱除,将它瓦解,然而当你已牢牢地将它忘却时,它又毅然再现,使你无可奈何,以致使你信念的整座大厦顿时永远地倒塌。

 

你曾阅读过一本令人深思的书,你又置身于人群和事物的纷纭混乱之中,你想起了那本书的内容与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终于明白,尽管是无意地、不假思索地翻阅,那本书也在你的心灵中发挥作用,以致你整个的精神生活都受它的制约并按照它的要求而改变。

 

你在体验一种感觉。它对你是匆匆过客,其他的感觉要抹掉它的余味和记忆,宛如一个海浪冲去前面的海浪留在海滩上的痕迹。总有一天你会感到一种巨大而又令人折服的激情从你的心灵中溢出,你会意识到那一连串的内心活动来自那被遗忘的感觉。正是这内心的活动将这个感觉变成你自身的全部力量所遵从和依傍的中心,如同茂盛的藤蔓顺从地缠绕在一条柔软的绳索周围一样。

 

这一切事物都恰似航船:起程,消失,然后又满载而归。

 

红房子

〔德〕黑塞

 

红房子,从你的小花园和葡萄园里,向我送来了整个阿尔卑斯山南面的芬芳!

 

我多次从你身旁经过,头一回经过时,我的流浪的乐趣就震颤地想起它的对称极,我又一次奏起往昔经常弹奏的旋律:有一个家,绿色花园里的一幢小屋,周围一片寂静,远离村落;在小房间里,朝东放着我的床,我自己的床;在小房间里,朝南摆着我的桌子,那里我也会挂上一幅小小的古老的圣母像,那是我在早年的一次旅途中,在布雷西亚买到的。

 

正如白昼是在清晨和夜晚之间,我的人生也是在旅行的欲望和安家的愿望之间渐渐消逝的。也许有朝一日我会达到这样的境地,旅途和远方在心灵中属我所有,我心灵中有它们的图像,不必再把它们变成为现实。也许有朝一日我还会到达这样的境地,我心灵中有家乡,那就不会再向花园和红房子以目送情了──心灵中有家乡!

 

如果有一个中心,所有的力从这个中心出发向两端摆动。那时,生活会是多么不同啊!

 

但是,我的生活没有这样的一个中心,而是震颤地在许多组正极和负极之间摇摆。这边是眷念在家安居,那边是思念永远在旅途中,这边是渴望孤独和修道院,那边是思慕爱和团体!我收集过书籍和图画,但又把它们送掉。我曾摆过阔,染上过恶习,也曾转而去禁欲与苦行。我曾经虔诚地把生命当作根本来崇敬,后来却又只能把生命看作是功能并加以爱护。

 

但是,把我变成另一个模样,这不是我的事情。这是神奇的事情。谁要寻找神奇,谁要把它引来,谁要帮助它,它就逃避谁。我的事情是,飘浮在许多紧张对立的矛盾之间,并且做好了精神准备,如果奇迹突然降临到我头上的话,我的事情是,不满并忍受着动荡不安。

 

绿色中的红房子!我对你已经有过体验,我可不想再次体验了。我曾经有过家乡,建造过一幢房屋,丈量过墙壁和屋顶,筑过花园里的小径,也曾把自己的画挂在自己的墙上。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欲望——我也想按照这种欲望来生活!我的许多愿望已经在生活中实现了。我想成为诗人,也真成了诗人;我想有一所房屋,也真为自己建造了一所;我想有妻室和孩子,后来也都有了;我要同人们谈话并影响他们,我也做了。可是每当一个愿望实现以后,很快就变成了不满足。但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我于是怀疑起写诗的人来了。我觉得房屋变狭窄了。已经达到的目的,都谈不上是目的,每条路都是一条弯路,每次休憩都产生新的渴望。

 

我还会走许多弯路,还将实现许多愿望,但到头来仍将使我失望。总有一天一切都将显示它的意义。

 

那儿,矛盾消失的地方,是涅槃境界。可是,可爱的眷念的群星还向我放射出明亮的光。

 

怀念

禹汉玲编译

 

儿子勒克小时候,总喜欢坐在我膝上看电视。三岁的孩子已能够清楚地判断真实与虚幻的人和事。他知道车祸、火灾、宇航员是属于现实生活中的,而蝙蝠侠、蛙人、星球大战则属于虚幻世界。唯独恐龙,他似乎永远分不清它到底属于哪个时空。

 

他无法理解这个曾经在地球上生存、而今却灭绝得不见踪影的庞然大物。我越是对他解释就越是平添他的困惑与愤怒,按他的逻辑:凡是现在看不到的东西就意味着它从未存在过。

 

一天,电视中正在播放缅怀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生平的纪录片。当年轻的总统驾驶帆船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时,勒克仰脸问我:“那人是谁?”

 

“约翰·肯尼迪,以前的美国总统。”

 

“现在他在哪儿?”

 

“他死了。”

 

“他没死!他不是还在比赛帆船吗?”

 

儿子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出我是否在戏弄他。“他真的死了?他的一切都死了吗?”

 

“是的。”

 

“他的脚死了吗?”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使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肯尼迪事件”后,勒克把生死问题视为头等大事,他的小脑袋似乎深深地陷入对这一古老而又永恒问题的思考之中。从此以后,每当我们到林中散步时,都会格外留意林中死去的小动物。

 

我趁机向他解释世间生死之道。对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讲这种问题,我从心眼里感到有些过分,可勒克却听得津津有味。

 

“通常人们认为:人的身体死后,还有另一部分仍然活着,那就是灵魂。虽然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总有人认为那是真的,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怀念’。”

 

时光飞逝,一年半后,勒克的曾祖母去世了。按照生活习俗,要在家中对亲人的遗体做殡葬准备。我们还要给老人守灵。

 

一时间,老人的房间里来了许多的宾客,他们纷纷前来缅怀老人家生前的快乐、幽默与和善。

 

我牵着勒克的手,走到他曾祖母的棺木旁,他认真地端详了曾祖母一会儿,然后把我拽到一旁,一脸庄重地盯着我,轻声说:“爸爸,那人不是老奶奶。老奶奶根本不在那里面!”

 

“那她在哪儿呢?”我问。

 

“正在别的地方与人说话呢!”

 

“为什么你要这样认为呢?”

 

“不是认为,是我知道。”

 

霎时,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终于,他开口了:“这就是怀念吗?”

 

“是的,勒克,这就是怀念。”

 

我怀着近乎敬畏的心情欣喜地望着儿子,我相信他刚刚弄明白一个人类最为深奥的道理。

 

韩少功

 

我又来到了这里,在一条寂静无人的山谷里独坐,看一只鸟落在水牛背上举目四顾,看溪水在幽暗的斜树下潜涌而出,在一截残坝那里喧哗,又在一片广阔的卵石滩上四分五裂,抖落出闪闪光斑。

 

山里的色彩丰富而细腻,光是树绿,就有老树的墨绿和碧绿,有新枝的翠绿和粉绿,相间相叠,远非一个绿字了得。再细看的话,绿中其实有黄,有蓝,有灰,有红,有黑,有透明,比如樟树的嫩芽一开始是暗红色的,或说是铁锈色的,半透明赭色,慢慢才透出绿意,融入一片绿的吵吵嚷嚷碰碰撞撞之中。

 

溪边有一条小道,证明这里仍在人间。沿着溪流的哗哗声往上走,走进潮湿的腐叶气味中,从水中一块石头上跳到对岸,又缘一根独木桥回到北岸,反复与溪水纠缠一阵,好一阵才能潜出竹林。你可能觉得前面一亮:天地洞开,蓝天白云,有两户人家竟在那高坡上抛出炊烟,你会听到狗的叫声,微弱而遥远。

 

你知道这里不是人间的尽头。只要你有力气,扶着竹杖继续溯水而上,你还会发现小路,通向新的密林和新的山谷,也通向新的惊讶——在你觉得山岩和杂树将把小路完全吞没之时,已经准备完全放弃之时。随着一只野鸡在草丛中扑啦啦惊飞,一块更大的光亮扑面而来,出现在刚才贴身擦过的一块巨大的岩石那边。那里有竹林后的一角屋檐,地坪前有晾晒的衣服,有开犁的农田以及盛开的花丛。

 

你觉得这里任何一扇门都应该是你的家。

 

简单生活

耿慧

 

风中的桂花香消散了,菊花的清香又飘起。窗外那棵老槐树,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黄叶,风一吹,黄叶就旋落在窗台上。秋天就这样半明净半透明地来了,宛如我的心情,一半轻松,一半明快。

 

在热闹的都市里,要想品味大自然的秋色,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都市人的意识中,季节的转换,除了气温的变化,服装的更替外,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了。

 

在钢筋水泥铸成的都市里生活久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像也会被禁锢。我是个爱遐想的人,自由散漫惯了,总喜欢听秋天的风声,喜欢看辽阔的天空,喜欢想长江上那一朵朵浪花……相聚别离,原是世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不知道远方的某个城市里,朋友的笑容是否还能和秋日一样的明净,但我懂得在这样的日子里,用心去呼唤一次,便能洗去我心灵的尘埃,牵出一丝心底的想念。

 

朋友前几天和我联系,说人长大了活着真的很累,成长不仅需要付出代价还要承担成长后的责任。生活真的很复杂,我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天,我都要经过这样一条路,不宽不窄,不长不短,却依然可见过往匆匆,或快乐或忧伤的人流,依然可以有着些许令人愿意独步的盼望。这让我觉得活得真实。

 

这样一条充满了混杂气息的路,有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生活的味道。将自己融入这样的生活中,不用刻意,只需用一点点的心去体会,便能感受到生活的味道,这样,不经意中,便会有一种充实。

 

我们都知道人生是无法拒绝的。尽管我们所有的快乐的感悟只能是瞬间,最终并不能确定到底谁对谁错。正如这深秋,深入这秋天的心房,虽然也会有些惆怅,虽然也会有些迷茫,有些忧伤,却也会有一种甜甜的滋味。

 

平凡的生活,不经意地来去,给自己一种恬淡,给自己一点随意。日子,本就该过得简单一点。一切简单就好。

 

山,就那么默默地耸立;河,就那么潺潺地流淌;树,就那么添着一圈又一圈年轮;花,就那么静静地绽放;鸟儿,就那么自在地鸣唱……简单的日子,每一天心海都会有阳光暖照。

 

用纯粹的心去体味人生的真谛。

 

只要简单,不要繁杂。

 

怀念一棵树

不语

 

我曾看见一只蝴蝶,被暴雨打湿翅膀,结果在雨中挣扎了一夜,终于在黎明前悄悄死去;我也曾看过一棵小树,被狂风折断了腰身,在北风中立了一个季节,却依然在春天萌生了枝叶。

 

也许是缘于人生一种莫名的对比,关于一棵树的怀念让我变得迫切。是的,怀念一棵树,怀念像一棵树一样的生命。

 

我一直想将自己的生命走得简单,如同那棵童年的树,就那样寂寂地也能生长。

 

春天是新绿的季节,那就拼命地发芽好了;盛夏是葱绿的时候,那便茂盛地展开枝叶好了;秋天也许叶子会红会黄或者会凋落,那便让它或红或黄或凋落好了;冬天也许只有光光的躯干线条一样地独立北风中,那就这样裸露北风中好了。我的身上涂抹的是四季的颜色,或浓或淡,可是却能永远真诚永远自然且分明地展现自己。

 

一棵树的感觉,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味。

 

天空时而郁暗且低,又或者奇怪而高,然而无关生长的心情。怀念一棵树生长的日子,从没有停止,时刻拉近与天空的距离。每分每秒都能闻到绿的气息,能听到生命流动的血液。生长啊,往高处生长啊,对世界的认知,唯有用这独有的方式,我们看着风从树的肩上掠过,看着流云在树的头顶游离。鸟儿,是最常来的客人,它总是能及时给树带来远方的讯息,或者是爱情或者是友情又或者只是某个地方的乡音。

 

一棵树有时候也会寂寞,像某种需要填补的心灵。在很宽很广的原野,有一望无际的草,可是没有森林,只有一棵树,独成一道风景。这样的一棵树,不会因为寂寞而轻易死去,它会想法子继续存活下去,它还会继续生长。既然命运安排了这样一个环境,它也不会忘掉高高向上的梦想,它会尽量长得高点再高点,枝叶尽量茂盛再茂盛点,然后期待独木也能成林。

 

一棵树忠实于自己的人生,忠实于自己的感情。天空也许会老,河流也许会枯,土地也许会荒芜,一棵树也许会死,可是对天空对土地对河流而言,树永远不会离弃。

 

我一个少年时代的朋友说,如果有来生,那么来生做一棵树好了,如果可以,想做一棵相思树!

 

是啊!来生做一棵树,想想或念念也觉得是一种极致的美丽。

 

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我选择了怀念,怀念的便是这样一种美丽。

 

静水流深

赵万里

 

以往的岁月里,我曾经向好几位书法大师求过墨宝。每次,当宣纸铺开,笔墨调匀,大师问我要什么字时,我总是说,我喜欢“静水流深”的意味。每当这时,大师们总会歇下竹管,良久不语。这分静默,让我隐约感到了一种深度。然而,不知为什么,每次大师们留下的,都不是“静水流深”这四个字。我多少有些遗憾,却没有深想。

 

直到前不久,我向一位同龄朋友再次讨求这四个字时,他才坦诚地说:我不敢写这四个字。

 

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中国的书法,博大精深。朋友说,但凡弄墨之人,对汉字都怀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一般说来,有多深的功夫,多深的悟性,才敢写多深奥的字。而“静水流深”一句,初觉陌生,可凝神细想,心底,便觉有一种涌动,是什么呢?一时难以琢磨透彻,又怎么能轻易落笔呢?

 

落拓不羁的那些年,生命渴望被一句格言警醒,一句真正从我的血脉心魄里流淌出的叮嘱,于是我开始寻找。那一年,我从海上漂泊归来,经了一夜的水路,清晨走上甲板,蓦然一惊:那是怎样阔大无边的静啊,全然不见了想象中的惊涛狂澜……

 

静,让水焕发出了生命原初的博大与深邈;静,让我感受到家乡大平原那安详坦荡的呼吸……

 

静水流深。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深刻地感知到了什么是生命中的际遇与契合,我心底的泉眼涌出了这一句生命禅。

 

朋友不禁也被我的“凡人格言”所触动:是啊,“静水流深”这四个字,字面很是宁静,绝没有伸胳膊蹬腿的张狂,排列在一起规矩自然,不显山不露水不虚张声势。即便有大家风范,遇上这样的字也不敢轻易挥毫。有道是:一枝竹管安天下,锦绣心机卷里藏啊!

 

我感动于朋友的会心。

 

我想起了一位诗人的一段独白:……左手研墨,右手卷一册汉简来读。读至心通了,墨浓了,蘸好了笔,这时面对着那张白纸的感觉,真像是要去茫茫宇宙中投胎。这日子该多么有滋味!

 

我又想起一诗友从黄河边归来时说过的话:我们的母亲河并不总是奔腾咆哮的。

 

黄河的中游有一段,看上去就是凝滞不动的浑浊的泥浆,然而,连搏击过激流的黄河船夫,也不敢在这里放船,因为河心是活的,没有谁能说清它究竟有多深……我还想起那些有渡河经验的人,在涉水之前,总会习惯地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投入水中以测量水深。水花溅得越高,水声越是响亮,河水也就越浅。那溅不起多大水花、听不见多大水声的河水,必定是深不可测的……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心中便又一波波地涌动了,那阔大无边的静啊……静,就是生命的完满;水,就是生命的本源;流,就是生命的体现;深,就是生命的蕴藉啊……

 

家园如梦

山珍

 

夜很深,也很静。浅浅的月光流进了我的村子,挤进了那扇用皮纸蒙住的三字窗。风轻轻地梳理着窗外还略显单薄的树枝,嗓音很低,却让我听得清楚那来自远方的呼唤。

 

庭院里的那口古井,清楚地倒映着我曾经在井旁的柳树上猴跃的童年。辘轳上那长满黑斑的麻绠,依然牢牢地吊着我的心事,绷得像调紧的弦。

 

“月光光,亮堂堂,背书包,进学堂……”井边学会的童谣鲜活如初,只是教我童谣的母亲,却已独卧寒山。母亲的声音已成记忆,然而母亲的血必将灌溉我的一生。

 

流浪的脚步离开家园,只把乡愁饲养在井中,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有可能荡得我遍体伤痕。

 

屋后的荒坡上,零零散散地落户了一些三月莓树,它们在贫瘠中送走一个个春夏秋冬,又迎来一个个春夏秋冬。

 

母亲为我摘莓子时被刺破的手指,滴着血,凝成一团不褪的火红,永远燃烧在我记忆的深处。那些吃三月莓当饭的甜甜的日子,是母亲用手一分一分地扳来的。

 

今年的三月,我想母亲还会在另外的世界里为我采摘三月莓。只是母亲已移居黄泉,即使我将膝盖埋进坟土,也无法缩短母子间的距离。

 

等到三月莓红透的时候,我该回趟老家,去荒坡上采摘一包三月莓,捧撒在母亲的坟头。母亲曾经为我寻找三月莓的目光,擦亮一串串累累的爱。

 

屋右的古枫树——鸟的天堂。孩提时,父亲总是架着长长的梯子,猫着腰一回又一回地爬上树去为我取鸟,样子很吃力,可父亲的脸上却从不显露丝毫吃力的神情。

 

如今,鸟渐渐地少了,只剩下乱七八糟的鸟巢搁在树桠间,可年迈的父亲却像童年的我一样,在鸟归季节里一遍遍地数着鸟巢。又是鸟儿孵育的季节,隐约中,我感觉父亲佝偻着身子站在古枫前学舌一般地重复着“一、二、三、四……”那深深陷进了眼窝的眸子,专一地注视着通往山外的羊肠路。

 

屋左蜿蜒蛇行的山路依旧在为我走出大山的举动作注脚,那浅浅的一行不知打上了我多少若隐若现的脚印。从山村走进城市,实际上是走进一种诱惑,甚至是一种折磨。

 

山路的源头是生活,山路的尽头还是生活。生活就是生生死死,造化平衡世界,谁能适应这个世界,谁就是赢家。做个赢家吧,赢家有能力随遇而安。无论生活把自己推到哪个位置,都要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轻松靠自己给予,快乐只属于创造快乐的人。

 

怀念家园,更怀念家园里的某些人。我的含辛茹苦一生而今永隔幽冥的母亲,愿您有您的天堂;我的艰难活命又思儿念女的父亲,愿您有您的寄托!

 

在家门前那堵不倒的竹篱笆上,我将自己攀缘成一株不忘的牵牛,紫色的喇叭始终朝向敞开着的家门,芬芳屋里的每一道墙缝。

 

家园如一件厚厚的袄,等待着每一个伶仃的流浪者去穿;家园如一双不破的鞋,永远套在流浪者冰冷的脚上;家园如一柄永新的伞,一直搭在流浪者风雨兼程的肩膀上;家园如一块啃不完的饼,让流浪者一次又一次地去补充能量;家园如一根拉不断的线,末端总系着一个流浪者的大风筝。

 

开在哪儿都是玫瑰

叶磊编译

 

我真不该将这些玫瑰种在这里。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瞧,那些蔓生的玫瑰与菊花挤挤挨挨地共处一片花槽,看上去多么古里古怪。更要命的是,这些恣意滋生的枝条还伸到从我们家房间到庭院的小径上,不时地要钩住我们的腿,抓住我们的衣袖,甚至要划破我们毫无防备的肌肤。毫无疑问,这一丛玫瑰真的是种错了地方。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当时,我种下它的时候,它可不是这么一大丛。那是一个午后,我在花园里修修剪剪忙乎了好一阵,正准备将那些剪下来的冗枝扔进垃圾时,我的一位邻居来了。我的这位酷爱养花种草的园丁邻居,当即就怂恿我从这些差点被丢掉的杂枝中挑出些种起来。

 

我本无意再要一丛玫瑰,但又不想太扫这位仁兄的兴,就随便从那些参差不齐的残枝中抽了一枝就近插入身边一个齐腰高的砖砌花槽。

 

我这样做实在是不用费吹灰之力的:一来这个花槽刚刚松过土;二来,它还有其他任何地方都无可比拟的优势:我甚至无须屈身弯腰。

 

我想,肯定是这个花槽还有其他什么独特的品质正好适合这一剪枝,因为,才几个星期的工夫,它就生芽发枝,并开始向四面八方疯长。每次在给它修枝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给它搬个地方——只要天气合适、只要有空、只要……直到一年以后,那个花槽仍旧滋养和包容着它的这丛外来户。春天,我终于戴上园艺手套、拿起铲子,来到花园里准备为这些花丛找个新家。意外地,我发现在这丛绿色中,有生以来第一次萌出了几个稚嫩的花苞。它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来呢?

 

会和它的母枝拥有同样的颜色吗?强烈的好奇心升上来,漫过了我那本来就已迟到的决心。我想,还是等它开过花再移走吧。

 

结果,从那一年的3月起,贯穿整个4月份,一直到5月,这一丛花让我们饱饱地美享了它桃红色的美丽灿烂。当最后一朵花儿凋谢时,我再次来到花园拿起我的工具,这一次,我可真的要行动了。

 

可是,我把它们安置在哪儿好呢?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它们花开烂漫,自己从房间的窗户一次又一次地欣赏如画美景的日子来。要不是种在地上,我又怎能有幸看得到如此风光?要不是它们的枝叶延伸到花园小径,我又如何能将这丛纷纷攘攘的花朵全部收入眼底?那些种在“合适”之地的玫瑰,我们每天又能几次走到后院,欣赏几次它们的芳影?

 

有时,偶尔有点错位,比起永远循规蹈矩的各就各位来说,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欢愉。

 

我将铲子丢到一边。

 

我想,只要我们还住在这座房子,我就会让这丛玫瑰呆在那儿了。每个春天,我们都会急不可耐地守望着它的第一枚花苞,然后美美地在它慷慨的开放里沉醉一个春季。

 

这花种错了地方吗?也许。

 

可它却找到了最好的地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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